重游谐趣园

 

    初游谐趣园是在2003年，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，回来写了一篇游记《谐趣园散记》，发表在《江南晚报》上。十年后的七月，说是要去北京学习，看新建的“园博园”。首都我去过不下五六次了，这次就把机会让与同事吧，但一想能去参观谐趣园，比较一下寄畅园，岂能错过而徒留遗憾？皇帝六游寄畅园，呵呵，小民这次要重游谐趣园，美哉美哉。 

要说谐趣园还得从康熙皇帝南巡说起。当年康熙六下江南，每次必到寄畅园，“山光水色尽沾恩，风月兼留雨露痕。头白村翁传盛事，銮舆六度幸名园。”至于他为啥每次来我们不得而知，猜想是寄畅园的美色引来了康熙皇帝。“高度平远近之差，开自然峰峦之势。依松为斋则窍崖润色，水在亭则臻烟出谷。皆非人力之所能，借芳甸为之助”，这是康熙心目中最美丽的园林，细细分析，这不正是寄畅园的写照么？

传说乾隆小时候他奶奶孝恭仁皇后对他很好，常对他说江南有一个寄畅园如何如何好，要他长大后也去南巡看看。乾隆皇帝是个大孝子，奶奶的话他一直记在心上。当上皇帝后，1751年第一次南巡时，就命宫延画师把寄畅园绘成蓝图，搬到清漪园中加以仿造，以便“移天缩地在君怀”。1754年园成，好让自己和帝后们不出远门就能欣赏江南园林。乾隆得意地写道“寄畅名园爱惠山，亭台位置异同间。屋临流水吟澄照，雅似九龙片刻闲”。

穿越历史，怀着崇敬的心情再次步入谐趣园宫门，也分不清南北，注意到了这个宫门宽宽大大的，前面有一个池塘，环池左右有回廊连接建筑，这一点很像寄畅园东门入园时的知鱼槛连接郁盘廓布局。嘉庆做太子时随父游园作诗“名园正对九龙岗，鹤步滩头引颈长”，描述了他进园后看到的景象，而我们进园后眼前看不到山，这也许是大多数游览过寄畅园的人比较谐趣园认为不像的原因所在。

其实，乾隆皇帝不但当皇帝像模像样的，同时也是一个很有鉴赏力的造园家，他选择在当时称为瓮山，后称为万寿山的北麓地势低洼处仿无锡寄畅园，注意到“小园学惠山，山固非九龙。结构既毕肖，惠山想像中。”又说“略师其意，就其天然之势，不舍己之所长”。“偶称寄畅景，因涉惠山园。台榭皆曲肖，主宾且慢论。”这样一来，便可“饶他千里远，消我万几愁。”

建好以后的惠山园，乾隆皇帝欢喜异常，时常在园子欢宴群臣，赏景吟诗，有一天酒喝多了，随口戏言：“人说苏杭赛天堂，我说此园胜苏杭，乐在此园当园主，哪个希罕做皇上。”当然这是传说，皇帝不当哪来花园呀。从乾隆皇帝留下的众多景物诗看，他是中国历史上最醉心于园林中的皇帝，爱江山，尤爱林泉。

乾隆皇帝造好惠山园后不久就发现了他这个园的缺点，“因写秦家墅，规模肖宛然。只输少古树，一例蔚春烟。”如何改进呢？他一次次的南巡，忘不了思念中的无锡寄畅园，竟然前后去了八次。他在1763年南巡三次后感慨道“几度南巡宁为此，笑未开颜惭靦颜”，表达了他来无锡南巡就是为了仿他的惠山园，叹息“一沼一亭皆曲肖，古柯终觉胜其间”。乾隆钟爱他的惠山园，从1754年到1796年长达42年的时间里，他为惠山园先后作诗45题151首，光题惠山园八景的诗就多达16次。

我在谐趣园中寻找当年惠山园的影子。沿着左面的廊环池而游，留意景点，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惠山园时的景名。这个园子南北长200米，东西宽150米，面积也正好1万平方米，和寄畅园同。印象较深的是各种形式的廊，多半是敞廊，串联各主体建筑。在园的北面看到了原始的山岩和堆叠的假山，“仙岛”刻石，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清琴峡、玉琴峡和寻诗径。按说这是仿寄畅园八音涧造的，而现在成了枯山水。二百多年间，惠山园的容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。

嘉庆十一年也就是1811年，乾隆离世后的第14年，嘉庆皇帝对惠山园进行了大规模的改筑，体量增大，景致扩大，惠山园的八景渐渐消失，特别是北部的园林，借山势引泉入池，并将岩坡与池岸延伸的景观被截断，机理打乱，原来的设计意图遭到了建设性的破坏，少了山林野趣。可能嘉庆皇帝并不领会父皇的意思，也没有那么深的惠山园情结，他要发展，后来干脆连园名都改为谐趣园了。

好景不长，命运多舛，1860年英法联军为报复清皇室，将他们的皇家花园圆明园连同清漪园中的谐趣园一并烧毁。1892年，慈禧太后挪用海军军费修建清漪园并改名为颐和园，此园也成为清国的政治中心。谐趣园也按照蓝图修复并再次扩建，加了园墙，环池几乎建满了房子。慈禧太后喜欢在谐趣园中赏荷钓鱼，传说李莲英在知春亭将鱼钩在鱼钩上，讨好太后。慈禧还在新建的涵远堂中处理军国大事。1900年，八国联军火烧颐和园，殃及谐趣园。2009年至2010年间，谐趣园迎来一百多年重建后的大修，这便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新园。

乾隆皇帝在《惠山园荷花》中说“裳裳一例镜中华，南北异同漫议拟。”环顾谐趣园，以山林为底色，跨越二百多年的时空，如果把寄畅园比作一介村夫，自然清旷，朴实无华，韵味绵远；那么谐趣园恰似一个皇家贵妇，浓妆艳抹，极尽奢华，风情万种。这就是江南和北方，民间和皇家的区别，也就是我重游谐趣园的印象。（金石声）

 

    此文刊登于2013年8月12日《江南晚报》B6